2005-08-08

走過四分之一個世紀的資策會


走過四分之一世紀 資策會變了什麼?

1979年成立的資訊工業策進會,到2004年正好滿廿五週年,這個由經濟部與民間企業共同捐助成立的組織,堂堂走過了四分之一個世紀。

對於瞬息萬變的科技產業而言,廿五年不是一個短的時間,廿五年足以讓諾基亞(Nokia)從一家傳統的紙漿公司,變成全球最大的手機業者;廿五年可以讓宏碁從做Apple II clone的小公司,變成一個全球知名品牌、讓鴻海從一座生產連接器的小工廠,變成專業代工產業的巨人;廿五年年前,世界上沒有台積電、沒有廣達,甚至沒有微軟。

然而對照廿五年的今昔,以扶持產業為使命的資策會,其任務功能卻幾乎一成不變。四分之一個世紀過去了,資策會在台灣資訊產業的影響地位,甚至由原先火車頭的角色,變成了圈外團體。

筆者曾在資策會服務十年,二進二出,亦先後在產業界服務十二年,有機會從內部及外部觀察資策會的運作,深刻體認產業界對資策會的需求與期待。面對產業界「從期望,到失望,再到不報希望」的尷尬,資策會今天似乎已經到了應該有大改變的時候了。個人願以民間企業的角度,向邁入下一個廿五年頭的資策會,提出幾項不中聽的諍言。

最近二十年,資策會一直將本身主要的功能定位於技術研發,政府每年均提撥大筆科專經費交由資策會進行技術開發。以台灣過往的產業環境而言,由財團法人完成基礎性研發,再將技術移轉給民間企業,在「當年」的確發揮了相當的作用;然而近十年來,台灣企業已經逐漸邁入國際級格局和技術競爭,業者對於產品技術要求之細膩度與開發速度,早已非此種模式所可以滿足。

經濟部技術處於三年前提出「建立技術服務產業」的觀念,也就是規劃從過去「由學者專家擬訂開發項目、交由資策會和工研院等半官方機構進行研發、完成後再尋找民間企業進行技術移轉」的『指導型模式』,轉變為「產業主導技術開發需求與內容、研究機構於接受委託後,提供基礎性研發或顧問服務」的『服務型模式』。過去三年來,工業技術研究院已逐步依此策略進行大規模之轉型。

然而資策會的重新定位工作明顯地慢了不只一拍,非但未能抓住時代脈動與產業需求,改以民間技術需求為核心思維,協助政府達成「藏技於民」的政策目標,其與民間企業的合作距離甚至愈拉愈遠,讓大多數的台灣科技大廠或新秀,經常忘記了資訊工業「策進會」的存在。

輔導台灣軟體產業發展,是政府賦予資策會最重要任務。近年來雖然已有二十餘家軟體企業掛牌上市櫃,但大部分公司營運皆很艱辛。能做出較佳成績的,大都是致力於利基市場(niche market),例如訊連、趨勢、思源、友立。至於鼎新、倚天、飛雅、精業、凌群、智冠、蒙恬、精誠等,大多面臨極大之競爭與挑戰。諷刺的是,除了友立成立之初期,這些台灣較大之軟體公司幾乎極少接受資策會的技術協助。由此觀之,資策會以昂貴之國家資源及優秀人力,試圖研發再技轉民間,其投資報酬與實質效益,是值得商榷與深入考核的。

即使不包含分支出去的公司,資策會目前也有近二千人的規模,每年並可以優先從國防役獲取數百位優秀博碩士人才,如果其所進行之研究成果無法充分貢獻產業之關鍵需求,也未建立一個讓內部人才有效回流民間的機制,資策會恐怕儼然已經成為台灣科技產業的人才『黑洞』(只吸收能量而不釋放能量)。

資策會同時也應該思考建立自己成為企業人才「帶職進修」的機構,以協助產業提昇人力素質。例如企業資深研發或產品規劃人員,可以申請以留職停薪方式到資策會服務一年,藉著在資策會工作拓展其視野廣度及思考面向,之後回到原單位繼續擔任要職。

資策會從董事長到基層員工,應該清楚體認自己的角色其實就像傳教士,功能與任務不在於努力建立一座屬於自己的富麗堂皇大教堂,而是「如何協助更多的人上天堂」。換言之,資策會的出發點與存在價值是在扶助產業,而非壯大自己。

「爾奉爾祿,民脂民膏」,這是當年筆者擔任資策會MIC主任時,送給同仁的警語,在此也贈送給仍在資策會內服務的朋友們。

功能定位決定策略,策略決定組織結構。資策會近年來的組織調整,似乎仍反映其以技術研發為核心價值的思維。譬如將技術研發提升為三個「所」級單位,擴大其位階及人數編制。然而,真正在產業服務上投入最多、與業界互動最密切的部門,如市場情報中心(MIC)、科技法律中心等,則仍停留在「中心」的編制,較「所」、「處」等單位的層級為低。可以想見,在其內部的資源分配之優先順序也較為弱勢。

一個組織的結構,反映這個組織的思維和方向,資策會似乎應該從內部組織結構提升產業服務的功能位階,以行動證明服務產業、協助發展產業的決心。

針對企業真正需要提供及時服務,資策會主動精神確實仍有待加強。開發企業應用軟體的公司,如鼎新、資通、凌群、精業、飛雅等,未來五年的發展關鍵在於擴大市場,而大陸市場卡位尤為重要。然而,以任一私人企業的力量,跨進中國大陸這個一級戰區之相對門檻很高,資策會似可組織相關企業,以集體之力量為台灣軟體企業開拓商機,但目前為止,我們尚未看到類似的行動。

以MIC來言,台灣資通訊產業現階段迫切需要的是大陸及韓國的生產及市場資訊,但MIC二十年來定位不變,仍以彙集台灣市場及產業資訊為其主要功能,而吝惜於敵情(目標市場)的蒐集及研究。說得難聽一點,就好像我們把自己的衣服脫光光,讓想進入台灣市場,或與台灣產業競爭的外國企業,很容易藉MIC公佈的資訊,掌握台灣廠商的狀況,反而我們對台灣廠商的目標市場與競爭對手之了解,資訊蒐集之力道卻極不對等。

以上僅是資策會政策定位及資源分配比重錯誤的兩個例子。

過去推動產業發展,政府都是從「指導」的角色出發,少有「輔助」的觀念。而以政府智庫自許的資策會,也染上這種習氣。近幾年,資策會高層願意走出辦公室、走訪民間基層企業者甚少,導致其對產業現況的理解完全脫節。試問,鎮日待在辦公室開會之高階主管,如何能與產業需求同步?如何能掌握產業變化脈動?做不到每週至少探訪一家以上民間企業的資策會高階主管,又如何有資格「指導」企業、擔任政府之產業喉舌?

當然政府主管單位亦應訂定客觀之績效指標、產業滿意度,委託中立團體,定期衡量這些外圍單位的產業服務成效,甚至針對財團法人內部之功能部門(技術服務、教育訓練、觀念推廣、市場研究),分別檢視其工作效益,是否高過於政府投入的資源成本。而這裡所指的成本,非僅是指政府投入的預算金額,應包括其所吸收之優秀人才未能為業界直接使用之機會成本。

近年來由於政黨輪替,資策會最高階層易主,資策會的主軸思想似乎也有從「產業服務」轉變為「政府智庫」之趨勢。當然,資策會結合優秀人才,受政府委託發揮政策智囊功能,自有其貢獻及必要性,確實無可厚非。但以投入的資源之比重而言,用如此龐大之組織,全力作為智庫單位,其所展現之經濟效益其實並非最大。台灣科技產業近年來面臨全球化競爭壓力、迫切需要技術升級及策略轉型,無論是就技術服務、人才培訓、或競爭資訊的蒐集,政府之有限資源仍然應以直接提供產業服務為主,資策會在分配資源的優先順序上,扮演政府智庫之角色及比重,都不應高於滿足民間的需求。

近三年來,資策會高層熱衷於「降低國際數位落差」之工作,經常帶隊穿梭於無邦交國之間,提供技術外交服務。此項工作固然有助於我國在國際社會之地位提昇與認同,與政府爭取國際地位之政治目的相符,但以「資訊工業策進會」之創立目標與存在價值而言,卻是本末倒置、角色錯亂。

在邁向下一個四分之一世紀的今天,我們期待資策會重新定位其角色與使命,做一次徹底的反省與轉型。也唯有如此,才不負這一路走來,產業界與全民的託付。


( 2004.03.11 刊載於電子時報「名人講堂」)

1 Comments:

At 4:35 PM, Blogger Unknown said...

工研院之於台灣, 是個成功的典範, 所以半導體業起來了; 資策會之於台灣, 是個失敗的典範, 所以軟體業起不來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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